杨烈涛看到冯啸远寒着一张脸，心里的紧张不言而喻，忙回答：“我……是的。”

　　“那就赶快拿出来你走人，我这儿忙。”冯啸远心里翻涌着说不出的情绪，这个人……这个人是他最恨的人，让一个他恨的人在他面前啰嗦，简直是受罪，冯啸远的脸色越发难看。

　　“是是，只是我……我暂时没有筹够。这是八万，希望您……您宽限我，能够想到的办法我都想到了，我……求你……”事到如今，也只有求他，求得他的宽限。看到冯啸远凌厉的眼风像一把剑，杨烈涛顿时住口，胆怯和愧疚让他说不出话。

　　“你很明白我妻子的治疗需要多少钱，还有我进暖箱的孩子，孩子在暖箱每天的费用是一千多……你知道吗？我妻子的各项费用……想来你也知道，十万够吗？十万多吗？”说到这些冯啸远感觉到每个毛孔都往外边渗透疼痛。

　　杨烈涛说不出话，他何尝不明白？还有想到病床上的那个人时，他心里那种说不出道不明的疼痛，就好像床上的那个人是他的亲人。他理解冯啸远，如果换了是他，面对肇事者又是什么心情？这些伤害是钱可以弥补的吗？何况他带的钱还不够要求。他的头慢慢低下：“我知道，我都知道……林姐姐……”说道林如茵，他仿佛看到她看他时的那双眼睛，真的就好像邻家大姐姐那样的亲近，他的惭愧和疼痛更深，“我知道是我造成的，如果可能，我愿意用我的生命来换取林姐姐的安全。可是我都没有办法了，这钱不够，可这是我最大的能力，我……我没有办法了，就请你先把这钱拿去给林姐姐治疗，剩下的……请容我想办法。”

　　冯啸远的双手颤抖一下蒙在了脸上，虽然看到杨烈涛以后内心不由就激动和愤恨，但他还是能够明白杨烈涛的话并不是托词，他……他是真诚的诚恳的，还有他嘴里的“林姐姐”，绝对不是为了套关系的做作和虚伪，但想到妻子的情况，他还是硬了心肠：“难道我对你还不够宽宥？说什么没有办法，你没有办法我有办法？”

　　杨烈涛目光中的悲哀和难过浓的让人不敢看：“对不起，说实话我能够想到的办法就是卖房子了……可我不想卖，因为我的妈妈……我妈妈是瞎子，她在那房子里生活了大半辈子，我卖了房子她怎么适应，我……不敢让我妈妈的后半生痛苦，求你……”

　　林如茵在妈妈的帮助下刚刚小解了躺下时外边有人敲门，赵小环打开门后，杨烈涛忙点头招呼：“阿姨好。”他的手里捧着一束鲜花，一张惊慌的脸上带着歉意。

　　赵小环叹口气离开了门边，对这个人她是恨的，可她也说不出什么，认真说起来还是自己女儿的过错呢，无缘无故去撞了人家，让人家跟着遭受这份罪过，真不知道是那一辈子的冤孽。

　　杨烈涛走进门来，抬眼向病床上望的时候正对上林如茵那双明亮的眼睛，惭愧让他慌乱，忙问道：“林姐姐，你好点没有？”

　　是浓浓的关怀，非常亲切，一点也没有外人的客套，就好像是真的真的自己的亲人。林如茵这几天也见过好多娘家婆家的亲戚朋友了，他们来的时候那些话虽然说的分外得体听上去都是关切和爱护，但客套而疏离的丝毫没有打动过林如茵的心，林如茵所有的感觉都是她和他们之间隔着永远没有办法消除的隔阂，其实他们之中也有是很近的亲人的，林如茵想过这个问题，觉得可能是她并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的缘故，和他们没有任何渊源的缘故。可是，看到杨烈涛却觉得心灵深处那儿有一点牵扯似的……亲切。

　　他的这一声“林姐姐”又让林如茵觉得分外贴切，无论如何他和她应该是素不相识的吧，她搞不懂他为什么叫她姐姐，如果说为了和她拉近关系……也不像，她看得出他不是那种会讨好人的人。不管怎么说碰上这样一个自己感觉很好的人林如茵还是高兴的：“我好多了，你怎么来了？”

　　“我不放心……”说着话杨烈涛不知道为什么脸突然红了，他觉得他这话很虚伪，可是凭心而论他是真诚的。

　　赵小环冷着脸沉默着把他手里的那束花接过来插到了一只广口的罐头瓶上：“你不放心，你不放心什么？如茵的情况你可是亲眼看到的，她连好人坏人都分不清楚了，连你都这样客气，你想想，要是脑子正常的人看到你她会这样客气的和你打招呼吗？”

　　杨烈涛默默垂下了头，他也觉得是。只是赵小环说林如茵好人坏人都分不清的话明显是说他是坏人，这让他难过，可他无法反驳。本来他应该是害怕看到林如茵躲得远远的，可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看到她，他惦记，说不出原因的惦记，那种牵挂没有来由。他想这也许因为他是肇事者的缘故吧，偷眼溜一下林如茵，发现她还是用一双微笑的毫无怨言的眼睛看他，心里突然紧紧地一缩，更加觉得惭愧，如果那天他不要在那个时刻出现，说不定她不会躺在病床上。

　　“阿姨，对不起……是我的错。”杨烈涛轻轻嗫嚅着。

　　“人已经成了这样，一句对不起就能够顶用的吗？就算如茵的身体复原，她的精神……精神你明白吗？她的精神创伤有多严重你明白吗？这些是你一句对不起就没事了的？”赵小环没有理会杨烈涛的窘迫，一叠声的质问。

　　“对不起，对不起……”杨烈涛的头更低，那样一个大男人又不是不懂事，何况是林如茵自己开车冲上了他的车，虽然是他开车上路承担了责任，但认真说起来都不是他的错的，可他都忘了说这些，或者说他的意识里没有这些，一切的一切……他觉得都是他的错，是他让床上那个可爱的人儿受苦受难受折磨了，他心痛难过。

　　“她将来要是能够彻底回复到以前的话还好说，要是就这样呆呆傻傻的……你不觉得你毁了一个人吗？”赵小环的话更加严厉，悲伤也明显地显露出来。

　　“对不起……”赵小环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就好像一把锯子锯着杨烈涛的心，那种钝痛让他无法呼吸，他的头只能埋的更低更低。

　　杨烈涛的窘况让林如茵觉得可怜，看到妈妈又要张嘴说什么，忙开口打断了妈妈：“妈妈，别说他了好吗？你看他知道自己错了，给我们道歉呢，你看他也好可怜……是不是？”说这些话林如茵是故意的，是想让妈妈不好意思再说什么话让杨烈涛难受，她不愿意让他难受。对于她，如果不是他的错说不定她还无法得到这具身体，在这点上她应该给以他感激。林如茵也不知道她对杨烈涛的亲近感觉是不是因为这个。

　　她知道她是无法把这些说出去的，对他的这层更深层次的感激也只能是用另外的方式回报了，看着他展颜一笑：“你的花好漂亮，谢谢你。”

　　杨烈涛不知道为什么浑身一抖：“谢谢林姐姐喜欢，谢谢……”他的话是真正的感动。

　　赵小环心里明白女儿是不识好歹了，冷冰冰插了一句：“那钱……你拿来了？”

　　杨烈涛的眼里立刻蒙上了一层灰色：“我给了冯……冯局长，只是我没有完全筹够，等我缓和一下就……就拿出来。”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林如茵突然冲妈妈撒娇似的叫了一声：“妈，他不是给我衣服穿了嘛，我们怎么还要他的钱呢？不要不要了……好不好？”

　　林如茵的话惊的杨烈涛猛然抬起头来，看着林如茵说不出话，心里确实说不出的感觉……就凭林如茵的这一句话，他明白她确实是不识好歹了，他的心更沉重更难过，他……他真的是罪孽深重了。

　　“茵儿别说了，好不好？”赵小环难过地扶了一下女儿的肩膀后，愤怒地转过脸来看着杨烈涛，“听到没有，听到我女儿的话了吗？都是你害的……”说着话她的眼里已经蒙上了泪。

　　“妈妈，我们不怪他吧，是我自己不好……是我撞上了他才碰坏自己的，不怪他了，好吗？妈妈，你看他多听话，给我衣服还给我摘花。他说他没钱了，我们以后不要他的钱了，好吗妈妈？”完全是小孩子不懂事的天真和烂漫，那模样那话实在像。

　　可是她不知道她的话让地上的两个人有多么伤心。赵小环的眼泪已经流了出来：“好好，妈妈听你的，我们不要他的钱了，茵儿喜欢就好，妈妈听你的。”

　　杨烈涛的眼里也不知不觉地含上了眼泪。

　　冯啸远处理完单位的事情后，终究还是不放心林如茵，开车急急忙忙从单位赶往医院。走到半路的时候，突然想到买点什么能够让林如茵开心呢？她目前的状态还是不能喝水吃饭，这些类型的东西是不可以的。那么……买什么才能够让她开心？鲜花？玩具？之前的时候他是给她买过很多花，她虽然没有表示喜欢也不见得就是不喜欢，女孩子嘛内心还是喜欢这些东西的吧。冯啸远内心想着，驱车拐弯停在一家花店的门口，下了车。

　　花店是花的世界花的海洋，各种各样的花儿在这里展现自己艳丽的姿容，寻找喜欢自己带自己走出去的人。冯啸远在售花小姐的帮助下买了表示健康和爱情的花束后兴匆匆赶往医院，希望病房里的人儿在看到如此漂亮的花以后会展颜一笑，也说不定她在见到这花以后会想起他们的以前吧。

　　心里怀着无限的憧憬，冯啸远兴匆匆走往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