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我一跳，还以为要英年早逝了。”柯莱蒂感叹，捂着胸口看跑到身边的南茜。萨蒂尔接住了她，准确来说是楼梯下的一盆植物接住了她，萨蒂尔和孟小芝站在门口，他们准备出去看电影，柯莱蒂掉下来时萨蒂尔伸手指着盆栽，枝干眨眼间迅速生长，像藤蔓一样柔软又坚韧，它稳稳的接住柯莱蒂然后把她放下来。

　　萨蒂尔收回手，枝干缩回恢复成原样。他疑惑的看着柯莱蒂，就像在表示：“你居然越不过那个护栏？”

　　“最近没怎么锻炼，所以……”柯莱蒂尴尬的耸肩，“没跨过去。”

　　“不是。”萨蒂尔说。

　　阿奎那和楚科奇在二楼，等着萨蒂尔的回答，阿奎那只是单纯的疑惑萨蒂尔会说什么，楚科奇的表情却严肃起来。

　　萨蒂尔说：“你重了。”

　　有人愣了，有的舒了一口气，有的说“我去”，南茜笑了，想着萨蒂尔居然只是说重了，没说伤人的胖了。

　　“人艰不拆好吗。”柯莱蒂捂脸。

　　“真的比去年重了，不止一点。”萨蒂尔继续“拆”，孟小芝挽着他的胳膊忍俊不禁，柯莱蒂掉下来的时候她也没有很惊讶或者慌张，孟小芝的表情从来都不丰富。

　　萨蒂尔算了一下柯莱蒂的体脂率，说：“不过这样也挺好。”

　　路易本因为刚才柯莱蒂差点摔伤而心有余悸，现在看来没问题了。南茜回到沙发上继续画眼线，弗吉尼亚对刚才的事完全不感到惊讶，以为他们在玩，家里几个哥哥姐姐偶尔也会用瞬移玩点到就跑的游戏。阿奎那换了件衣服，梳了乱糟糟的头发。当他把自己的形象收拾干净时就基本代表他要和女生约会，当然宴会和工作除外。

　　阿奎那和任何与他约会的异性都只有短时间联系，他总是适可而止，无论和对方有多投机。他忌讳与她们有身体接触，秘密不容易被发现，但忌讳对方怀疑的眼光，以及偶尔关于他体温饮食的关切询问。

　　阿奎那遇到过给他灵感的人，欣赏转变成为爱，以为时机成熟于是把她变成吸血鬼，她醒来后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的模样，二话没说就走到阳光下，那个年代吸血鬼的灵魂得不到救赎的思想根深蒂固。

　　所以怪物只适合怪物，但世界上的怪物已经不多了。真孤独。

　　因为孤独，来自五湖四海的他们走到了一起。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本来出生年代和地点能有多远就有多远，毫无关系连种族都不同的各位成了一家人，想必上辈子光顾着回头了。

　　“看看阿奎那，”路易说，“终于准备好去猎物了吧。”

　　“有些搞艺术的基本是搞姑娘的，然后来点灵感嘛。”柯莱蒂打趣，趴在沙发背上拍着一只抱枕。

　　“有道理。”路易说。

　　“那你才是大家啊。”阿奎那反击。

　　他和路易的日常是互损，两个男人聊起天来能像年轻女孩一样说上几小时，历史地理政治局势科学游戏，还包括明星八卦，和楚科奇就不这样。楚科奇不太说话，有时候抛一个梗他很难接住，但看写的东西则不觉得他不善言辞，甚至还是文字游戏的大师级玩家，大概是因为出版前有足够的时间编辑修改，或者是能想到的很多，楚科奇在思考选择说哪句的过程中耽误了时间。

　　南茜抬头看着吊灯，用中文说：“人生得意须尽欢，对吧？”

　　家人不能更赞同了。

　　在酒吧癫狂也是需要心情的，柯莱蒂自小没有在嘈杂人群中放飞自我的心情，虽然尝试过，但还是会很快安静下来变成旁观者。

　　穿着黑裙，素面朝天混夜店，点了一杯桃子味烈酒混合柠檬水的Archers Lemonade，坐在吧台旁打量一切，确实挺热闹，她隐约的觉得她所见到的人在浪费时间浪费生命。

　　柯莱蒂不是一个孤僻的人，但孤僻起来不是人，是空气，分明存在但不被在意。

　　南茜喝了一小杯朗姆酒然后去舞池，吸血鬼不用吃固体食物，只需喝鲜血就能维持所谓的“生命”，目前也出现了替代品，而相比于同样营养价值的替代品，血液的味道更值得留恋。

　　“你也去吧。”路易看见柯莱蒂漠然的眼神，不知道她怎么忽然就不高兴了，但也不问原因只提议。

　　柯莱蒂其实不想去，但说：“挤得进去吗？堪比春运。”

　　“我带你去。”他们留下楚科奇坐在吧台旁。

　　楚科奇一直在点Guinness，看上去像一个老派的年轻人，点到第三杯时柯莱蒂回到吧台旁，“怎么了？”他问。

　　“有人摸我啊，我推开他走了。”

　　楚科奇往舞池那边看了一眼，没发觉什么骚动，“路易呢？”

　　“他刚才碰到了一个同学，不知道现在去哪儿了。”她点了杯啤酒，“要不是人多我非得一脚钩住他的脖子砸到地上去。”

　　她说完，一口气喝掉半杯。

　　“嗯。”楚科奇抿了一口酒，他穿着一件浅棕色的套头毛衣，露出了里面衬衫的领口和袖口，他发现衬衫袖口扣子没扣好，低头扣好扣子，然后站了起来。

　　李山泽有点诧异，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把刚才你说的那个人带出来，你打他一顿。”

　　她摆摆一只手，“不了不了，放他一马。”

　　楚科奇坐下来，“没把他打趴下简直是改信佛教了，在学校打过架吗？”

　　“没有，有同学想解决麻烦会找我，但都说看中我的口才。”柯莱蒂两手撑脸。“后来，我真的就拿着果冻，围观了几个女生打架，没有技术含量的，淳朴式打法。”

　　楚科奇笑了，“想来也是有趣的经历。”

　　柯莱蒂放下一只手握住酒杯，“后悔发挥那么好通过了测评，下山后怀念在山上的生活，，但好歹周围都是正常人，现在在山上能看到修仙的，除......”她顿住，差点把“除魔”说出来，于是改成：“除去态度不端正的妖精鬼怪的”。

　　楚科奇看着酒杯：“嗯，除魔的。”

　　柯莱蒂吐吐舌头，继续说：“山上那些和我同学差不多年龄的孩子，有的都能驾驭式神了，有的从来不说话走路还用飘的，人味多淡，不过不希望过那种普通人的生活，就算是希望也没用，不可能。”

　　楚科奇什么也没问，柯莱蒂自己就完成了一轮对话，有句话是：“内心丰富的人自己和自己都玩不过来。”柯莱蒂是一个安静坐在身边，会突然笑起来甚至爆笑的姑娘，天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和楚科奇聊天确实是一件无趣的事，因为他擅长把天聊死，有时候说着话还要看他是不是睡着了。比如现在，柯莱蒂说完了，楚科奇却安静得像在等她继续说什么，女生没有露出懊恼的神色，伸手戳楚科奇的胳膊，示意看她。

　　她的黑瞳变成红色，因为身边的灯光，红色眼睛没有很明亮但又不难分辨。手放在吧台上着力，旋转座椅转了一圈，她也三百六十度巡视一圈。

　　“今晚很安宁，没人会受伤死亡，酒吧从开业到今天也没发生大问题，但是，”她偏头看向酒吧门口，洗过的长发从背上倾泄，光亮而温柔。“曾经有个人喝醉酒，出酒吧后睡在附近一条小巷里，冻死了。”她眨眼，恢复成黑瞳。

　　巴托利家族从创立到今天历经十几个世纪，吸血鬼不能生育所以不靠血缘关系延续，有人千方百计想成为家族成员或者只是家族工作人员，但不被家长待见，有人却幸运的只靠一个偶遇就被盛情邀请，好像难以定义一个能成为家族成员标准。目前的家长伊凡巴托利是第三任正家长，他带领的家族成员汇集了吸血鬼，僵尸，鲛人，妖精，家里还有一个看似普通因此在其中突兀的人类，但这个人类是阴阳术士，而且她的身份绝非仅此而已。

　　“总是对无辜的周遭人开这种玩笑吗？”楚科奇笑着，有点无奈，柯莱蒂看上去太不把伪装身份当回事了。其实楚科奇又没那么意外，柯莱蒂一直是个喜欢搞些小恶作剧的姑娘，楚科奇看着她长大，即使交流不如其他人多，也非常了解她。

　　“不，我可是确定没人会发现才开阴阳眼的。”柯莱蒂说完话想等楚科奇说些什么，但想了想，又说，“还有我习惯了非普通人类的生活，不然干嘛来利兹大学念书，而不是先去莫斯科，甚至是沃洛格达。”

　　楚科奇问：“以后还想去吗？”

　　“看能不能活到有机会去哪里的时候。”她胳膊交叉放在吧台上，头枕胳膊歪头看楚科奇，本来没抱多大希望觉得他会说：“我和你一起去”或者“我们一家人一起去”，而他也确实没有说。

　　“去的话，也许可以为我扫墓，如果能找到那个衣冠冢。”

　　“除了我没人给你扫墓了？”柯莱蒂说完就想到楚科奇也死去好多年了，现在有多少人知道自己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葬在哪儿？

　　楚科奇说：“三年前回了一次沃洛格达，我有一个自然老去的姐姐，她的后代在那里生活，知道还有亲人存在于世令人欣慰，即使他们不认识也没有必要认识我，但至少可以从他们身上看到我作为一个人类活着时的痕迹。”

　　“就一个人在一旁看着他们吗？”

　　“说得我貌似很可怜。”楚科奇无奈于柯莱蒂的情怀。

　　“我去沃洛格达时你会去吗？”

　　“也许会。”楚科奇说。哪怕柯莱蒂的命照样不长，他也不会说出安慰般的没把握的承诺。

　　“也许会……我自己去的话，旅途从开始就难过，像是真的只为祭奠一个死人，但迟到了那场葬礼，曲终人散，一个人面对墓碑像胆怯者终于鼓起勇气的告白，还是会不知所措和紧张。”

　　柯莱蒂顿生警觉，坐起来挺直腰背看四周。谁在我耳边说话？刚才那话不是我说的，我喜欢看书，要说文采也还有点，可从来没有文艺到让人想吐啊，这画风明显不对。

　　柯莱蒂左顾右盼，正撞上楚科奇的目光，她连忙把头摆正，一瞬间头脑清净下来，哦，尹惜川，又是你在说话，以我的视角表达想法。

　　柯莱蒂看着调酒师调酒，但她只用“嗯”来回应楚科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