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忠厚和善的花袭人(7)

作者:玉玉 发布时间:2020-05-20 01:41:05 字数:8042
  袭人是贾府的奴才,她为人随和善良,做事稳重细致,深得上层主子的信任与器重,她对“吃穿和主子一样,又不朝打暮骂”的生活环境感觉舒心,更对年轻的主子贾宝玉爱恋于心。因此,她向往和期盼能够成为荣府中的一员,一辈子生活在这种条件优越、衣食无忧的环境中。



  袭人为实现自己的人生目标,她把希望锁定在宝玉身上,她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实现做宝玉姨太太的理想诉求。袭人对于自己的人生定位十分准确,以贾府的门第,宝玉的人品,宝玉必定娶一位门当户对的侯门小姐为妻;袭人的家世、门第,都无法与贾府比肩。即使她工作再努力,表现再出色,她也不可能成为宝**奶。所以,袭人只能作妾,不可为妻。



  袭人与宝玉同领男女之情,就表明她愿意把自己的一切包括**献给宝玉。当宝玉要求与袭人发生性关系时,她并没有拒绝,只是“半推半就”。这“半推半就”折射出袭人内心的同意和外表的羞涩。袭人顺从宝玉领略警幻仙子所训之事,是因为袭人在心里早已把自己视为宝玉的人了,即便如此,也不为过。在袭人的思想意识里,她把宝玉视为自己的终身依靠,希冀成为宝玉的姨太太。脂砚斋在“情切切良宵花解语,意绵绵静日玉生香”中批道:“‘花解语’一段乃袭卿满心满意将玉兄为终身依靠,千妥万当,故有是。余阅至此,余为袭卿一叹。丁亥春,畸笏叟。”①



  有了明确的人生定位,又有了实现人生定位的目标,袭人要通过自身为人处世的表现,赢得贾母、王夫人等决策者的好感与赞许,这是实现既定目标的首要前提。袭人低调做人,认真做事的工作态度和工作作风,不仅赢得贾母、王夫人的首肯,就连林黛玉和薛宝钗也都认为她是宝玉姨太太的最佳人选。



  第三十一回林黛玉曾戏称袭人为“嫂子”,虽是调侃,但也透射出林黛玉对袭人身份的预判:袭人将成为宝玉未来的姨太太。袭人对宝玉的照顾、服侍无微不至,样样周全,从为人处世,到生活琐事,袭人扮演的都是宝玉的劝导者与管家婆的角色。林黛玉对袭人进行经度、纬度的全面考量,认定袭人是服侍宝玉的最佳人选。由袭人服侍宝玉,是他莫大的福气。在宝玉现有丫环中,没有一个人能像袭人那样周到、细心,对事关宝玉的事情尽心尽职。可以说,袭人对宝玉,比贾母、王夫人都上心。她把宝玉的事情放在首位,把自己的事情放在末位,时时处处为宝玉所想,为宝玉所做。黛玉喜欢袭人,有个人情感掺杂其中,她认为将来自己能够成为宝玉的妻子,做了宝**奶,必定纳袭人为妾,二人共同服侍宝玉。生活上,袭人周到、细致,事事尽心,黛玉省心,宝玉舒心;妻妾关系方面,袭人礼让谦逊,胸襟大度,对主奴身份定位明确,处事分寸把控有度,与这样的人共侍一夫,就会形成妻妾和睦、夫妻“妾,和谐的家庭关系,是理想的合作伙伴。在与贾宝玉的关系上,林黛玉内心充满了矛盾:既渴望公开他们二人之间的恋爱关系,得到贾母、王夫人的认同;又担心一旦公开,遭到贾母、王夫人的反对,理想化为泡影。因此,林黛玉也在通过各种途径观察和探寻上层决策者的心思。通过观察,黛玉发觉贾母、王夫人对袭人特别器重、放心,她们把宝玉交给袭人服侍,说明她们对袭人在为人处事、人品才貌等方面都十分认可。王夫人在公开场合不时夸赞袭人,是有意向众人传递袭人将成为宝玉侍妾的信息。林黛玉戏称袭人为“嫂子”,一方面是自己内心的愿望,另一方面是高层决策者的思想外露。



  宝钗和袭人性格、处事方式有相似之处:沉稳、内敛,热情、大方,接人待物,礼节、规矩掌控的恰到好处,给人一种亲切、聪慧、贤淑之感。为此,有人认定袭人是宝钗的影子①,她们有相似的秉性、爱好、处事方式,彼此互有好感,袭人对宝钗是敬慕,宝钗对袭人是喜欢。袭人第一次引起宝钗的关注是在第二十一回,袭人向宝钗抱怨贾宝玉:“姊妹们和气,也有个分寸礼节,也没个黑家白日闹的!任凭怎么劝,都是耳旁风。”袭人抱怨贾宝玉的话语,让宝钗认识到袭人不仅是一个丫环,而且是一个在为人处事、行为规则等方面能够对宝玉产生影响的人,这是一个难得的丫环。宝玉将来不论娶谁为妻,她都将成为得力助手,辅佐妻子,共侍丈夫,构建和谐美满家庭。袭人不仅在一些生活细节上关心宝玉,在事关宝玉仕途前程方面更是关心备至,这些都让宝钗钦佩和敬重。她认为袭人是宝玉侍妾的最理想人选。



  袭人向王夫人建议想法让宝玉搬出大观园的理由有两点,一是宝玉的秉性,他喜欢在女孩队里厮混;二是宝钗、黛玉年龄也越来越大,园中的丫环年龄也大了,男女之事渐通,万一出现“不才”之事,毁了宝玉的前程和贾府的名声。袭人的建议痛彻肺腑,王夫人感激不尽。她认定袭人不仅在生活琐事上照顾宝玉细致周到,在事关宝玉名誉、前程等大事上,头脑清醒,能够采取多种措施,防患于未然,是照顾宝玉最理想的人选。



  为此,王夫人把袭人从丫环的名册中删除,添加到侍妾的行列,使其与赵姨娘、周姨娘平齐。于是,袭人有了准姨娘的身份,享受姨娘的待遇。



  袭人身份改变,升迁为准姨娘,享受姨娘待遇,并非偶然,是决策者长期观察、考验的结果。袭人准姨娘的身份在王夫人心中酝酿已久,只是时机尚未成熟。宝玉挨打之后,袭人向王夫人倾诉肺腑之言,使王夫人认定自己决策的正确性,果断决定改变袭人身份,以便使其更加尽心尽职服侍宝玉。第三十六回有明确的照应,王夫人告诉王熙凤,袭人享受与赵姨娘、周姨娘同等的待遇。王熙凤对应验自己事先猜想感到兴奋,曾向薛姨妈说道:“姑妈听见了,我素日说的话如何?今儿果然应了我的话。”可见,王夫人在闲谈中流露出将袭人升迁为宝玉侍妾之意,王熙凤也把自己的猜想向薛姨妈叙述过。



  袭人姨娘的身份确定之后,其各方面的待遇都随之兑现。第五十一回袭人母亲病重,她请假回家看望母亲。这本来是一个非常简单的私事,但在袭人来说就不是一个私事,而是变成一个公事。王熙凤吩咐周瑞家的:“再将跟着出门的媳妇传一个,你们两个,再带两个小丫头,跟了袭人去。外头派四个有年纪跟车的。要一辆大车,你们带着坐;要一辆小车,给丫头们坐那袭人是个省事的,你告诉他我说的话,要她穿几件颜色好衣裳,大大的包一包袱衣裳拿着,包袱也要好的,手炉也要好的。临走时,叫他先来我瞧瞧。”袭人这次出门风光的很,大车、小车各一辆,八个跟随人员,这些人有着不同的工作职责:周瑞家的是领班,负责管理跟着出门的媳妇和两个小丫头;两个小丫头的职责是服侍袭人;跟着出门的媳妇负责袭人与外面的联系,保证袭人不在外人面前抛头露脸。袭人不仅行动有人服侍照顾,就连穿什么衣裳、颜色,王熙凤都要亲自过问。王熙凤要求袭人穿衣裳要穿颜色好的,要包一大包袱衣裳拿着,随时准备换穿。不仅衣裳要好的,连包衣裳的包袱也要好的,手炉也要好的。在王熙凤看来,袭人回家要显示出贾府的气派与富有。王熙凤不仅吩咐要求,而且还要亲自检查,她发觉袭人穿的那件褂子显得素了些,穿着也冷。于是就把自己一件大毛的衣裳给了袭人,又命平儿把一个玉色绸里的哆罗呢的包袱拿出来,再包上一件猩猩毡的雪褂子,一起送给了袭人。我们暂且不论王熙凤出于什么目的,无论是为贾府争脸面,还是为了感动袭人让其更好地服侍宝玉,但客观上都体现在了袭人身上。



  袭人是一个心地坦荡善良之人,第九十六回贾母同贾政、王夫人商量,娶宝钗为宝玉冲喜。这对袭人来说是极为高兴的事情,因为薛宝钗为人大度,遵规守制,人品学识皆佳,举止行事章法有度。如果薛宝钗能为贾宝玉之妻,自己为妾,均能以礼相待,和睦相处,能够同奉公婆,共侍丈夫。这对规劝行为古怪的贾宝玉又多了一个强有力的帮手。薛宝钗进门后,将成为这屋里的决策者、主心骨,自己身上的担子可以卸去好多,只要配合好宝钗,尽职尽责做好配角即可,不必再为宝玉的荒唐行为担惊受怕。薛宝钗是袭人最希望的宝玉妻子人选。如果娶林黛玉,她刻薄、小性儿,一句话不对付,就会给脸子、发脾气,难以伺候。不仅如此,她不仅不劝解、制止宝玉的荒唐行为,有时还会怂恿宝玉去做出违规越礼的事情,让袭人左右为难。林黛玉如若成为贾宝玉的妻子,袭人为难的时候将会增多,担惊受怕的事情将会更多。从内心讲,袭人不希望林黛玉和自己成为妻妾关系。因此,在贾母同贾政、王夫人商量,决定把宝钗定为宝玉妻子人选的时候,她完全可以顺着贾母、贾政、王夫人的决策行事,把自己的担心深埋于心,使事情向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但是,袭人是一个诚实善良之人,她最了解宝玉的脾气秉性,她清楚宝玉深爱黛玉,倘若宝玉清醒,知晓给他娶的不是林黛玉而是薛宝钗,依宝玉的脾性,说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不仅不能冲喜,反而会要了他的命。袭人虑事极为细致周全,她不仅为自己考虑,更为宝玉考虑。如果袭人只为自己考虑,她完全可以不言不问,即使日后宝玉责怪,她只凭这是老太太、老爷、太太的主意,我一个奴才,只有遵从的份,岂敢多言,就可推脱得一干二净。袭人对侍妾身份期盼已久,王夫人虽然每月从自己的月例中拨出二两银子给袭人,让她享受同赵姨娘、周姨娘相同的待遇,但这毕竟只是王夫人的意思,没有得到贾政的首肯,换言之,袭人侍妾的身份存在不确定性。在身份存在变数的情势下,为保住侍妾的身份,她更不便多言,更应该顺从当权者的决策,博得决策者的好感,巩固自己准姨娘的身份。即使宝玉闹起来,上有贾母、贾政、王夫人,下有宝钗,与自己并无多大干系。袭人完全可以成为一个无须操心的“执行者”。但袭人为了宝玉、宝钗和黛玉三人,她权衡再四,还是冒险担当了“劝谏者”、“直言者”的角色,把宝玉与黛玉的爱情、与宝钗的亲情毫无保留地讲述给王夫人。袭人清楚,当她把宝玉同黛玉、宝钗,孰亲孰疏,孰近孰远的关系一股脑儿汇报给王夫人的时候,她也同时把难题出给了王夫人。袭人不是难为上层当权者,也不是不喜欢同宝钗结成妻妾关系,而是为了贾宝玉的幸福,更是为了保住贾宝玉的性命。这种敢于冒死直言,视主子的幸福、生命高于一切的“奴才”,必与主子有着深厚情感,不惜牺牲自身利益的坦荡之人。



  在红楼十五钗中,袭人的命运算是好的了。她虽然没有名正言顺成为贾宝玉的侍妾,在环境优雅、衣食富足的贾府生活一辈子,但她最终的结局却是夫妻恩爱,家境殷实,生活幸福,这与袭人判词中的命运结局基本一致。脂砚斋在第二十八回回前总评中说:““庚辰评,茜香罗、红麝串写于一回,盖琪官虽系优人,后回与袭人供奉玉兄宝卿得同终始,非泛泛之文也。”①众多读者和评论者对袭人持否性意见,焦点在于袭人是否应该坚守诺言,为宝玉守节。第十九回,袭人为劝说宝玉改掉毁僧谤道之恶习,她曾向宝玉承诺,如若宝玉改掉她所提出的毛病,就是“刀搁在脖子上,我也是不出去的了”、“便拿八抬大轿也抬不出去我了”。可是第一百一十九回宝玉参加考试走丢后,袭人却背弃自己的诺言,嫁给了蒋玉菡。这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向,让读者和评论者对袭人横加指责、谩骂,对袭人的评价也发生了质的改变:一向温顺忠厚的贤袭人,变成了阴险狡诈的野心家。她平日表现出对宝玉的感情,是为获取宝玉对她的信任;她对宝玉信誓旦旦的誓言,是欺骗宝玉的谎言。在不少读者看来,袭人是一个为了自己利益不择手段的野心家、阴谋家。袭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对贾宝玉的感情是否真挚,她嫁给蒋玉菡是自愿还是被逼无奈,读者和评论者不能主观臆断,更不能凭空想象,要以文本为依据,从细读文中找寻答案。一切抛开文本,妄加臆断的做法,都是错误的。



  袭人对贾宝玉的感情毋庸置疑,她关爱宝玉胜过关爱自己,当听探春说道:“大凡一个人不可有奇处,二哥哥生来带块玉来,都道是好事,这么说来,都是有了这块玉的不好。若是再有几天不见,我不是叫太太生气,就有些原故了,只好譬如没生这位哥哥罢了。果然有来头成了正果,也是太太几辈子的修积”时,袭人心里一疼,头上一晕,便昏厥过去。醒来后,听说宝玉如若不回来,便要打发丫环出去,这对袭人来说确实是个大难题。虽然她享受姨娘待遇,跟宝玉也有男女之事,但毕竟没有名正言顺地做屋里人。如果王夫人以贾政没有同意为由,让袭人嫁人,袭人就会处在两难的境地:若坚持死守不嫁人,既没有坚守的理由,也遭人笑话;若依从贾政、王夫人的安排嫁人,又实非自己之心愿。左思右想,不得其妙计。



  袭人的去留问题,不仅困扰着袭人,也困扰着王夫人、薛姨妈,这姊妹二人为袭人的去留问题绞尽脑汁,寻找妙策。按当时规矩,丈夫不在了——或去世,或出家,妻子理应守节,屋里人“侍妾,愿意守的也可以与正配一起守;但不能以丫头名义守节,这名不正言不顺,袭人就属于这一类。袭人虽说是个准屋里人,但到底没有与宝玉过明路儿,即缺少名分,是有实无名的身份。对这样一位丫头,贾政断然不会叫他守节。王夫人、薛姨妈抓住袭人顺从、听话的特点,决定叫袭人的哥嫂来,狠狠地吩咐他们,叫他们给袭人找一门正经的亲事,不仅女婿要长得漂亮、帅气,而且人品要好,家境要殷实食富足。王夫人、薛姨妈姊妹两个商定,袭人出嫁时要有丰厚的陪嫁,风光的场面。在选定好人家之前,不能让袭人知晓,待男方人品、相貌、家境都符合王、薛姊妹要求标准之后,由薛姨妈出面劝说袭人嫁人,薛姨妈利用袭人尴尬的身份和正统顺从的性格,通过摆利弊,讲礼规,让袭人内心纵有万千不愿意,但表面只能点头称是。袭人真是顺从了她人,委屈了自己。



  薛姨妈告诉袭人,给她说的婆家是城南姓蒋的,家境富裕,有房有地,又有铺面,只是女婿比袭人略大几岁,并且是没有婚娶的。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曾经跟宝玉交换汗巾子的蒋玉菡。当袭人听说太太让她嫁人时,她内心既伤悲又矛盾:想起曾跟宝玉说过“刀搁在脖子上,我也是不出去的了”话,不觉脸红心跳,认为若如嫁人,将违背自己的誓言,对不起宝玉;但太太的话又不敢违背,如若坚持守节,又叫人说不害臊,甚至有人会猜疑她与宝玉有不正当的性关系,这样守节比嫁人更对不起宝玉;若说嫁人,确非自己之心愿。袭人左右为难,她想不如一死了之。但死在何处,又让她为难了。若死在贾府,众人会猜测她是为了宝玉不愿嫁人而死的,各种谣言纷至沓来,这对太太和宝**奶是一种伤害,不仅对不起宝玉,更对不起太太和宝**奶了;若死在家里,则对不起哥嫂。思来想去,只好到了夫家再作打算。



  袭人过门到了蒋家,见蒋家办事极其认真,一切迎亲仪式都是按照正配的规矩,丫头仆人都直以奶奶称之,这让袭人感到意外和惊喜。丈夫是一个特别善于尊重人的人,新婚之夜,袭人原是抱定必死的决心不肯俯就的。丈夫看到她伤心的样子,不仅没有强迫她做那种事情,更是柔情曲意地安慰她,这让袭人十分感动。第二天,蒋玉菡看到袭人箱子里有一条自己当年赠送给宝玉的汗巾子,知道眼前的妻子就是原先宝玉的丫头袭人。于是,对袭人更加温存体贴,并把宝玉送给自己的汗巾子拿出来还给了袭人。袭人也知道了自己的丈夫就是宝玉的朋友蒋玉菡,于是她相信了“姻缘前定”,接受了与蒋玉菡的夫妻事实。第二十八回贾宝玉与蒋玉菡在冯子英家相识,贾宝玉将扇子上的玉玦扇坠送给蒋玉菡作见面礼,蒋玉菡把北静王赏赐的茜香国女国王进贡的汗巾子送给了贾宝玉作见面礼。古代人用汗巾子束腰,蒋玉菡把汗巾子给了贾宝玉,那么贾宝玉也必须把自己的汗巾子给蒋玉菡,否则,蒋玉菡只能用手提着裤子。有意思的是,贾宝玉腰上的汗巾子原是袭人的。宝玉回到家中,袭人发现他腰里束着一条崭新的汗巾子,料定宝玉和别人换了汗巾子,于是向宝玉索要自己的汗巾子。夜间宝玉趁袭人熟睡之际,把蒋玉菡送给他的汗巾子系到了袭人腰上。这样,经过贾宝玉中间误换,袭人的汗巾子系到了蒋玉菡的腰上,蒋玉菡的汗巾子系到了袭人的腰上。这过程是袭人与蒋玉菡间接交换汗巾子的过程。至此,曹雪芹在第二十八回设下的伏笔,在第一百二十回得以释解。聪慧的读者,读至此便会会心一笑,心中敬佩作者的高明与伟大。



  袭人是丫环群中地位最高、影响最大的人物之一,也是作者不惜花费笔墨重点刻画的人物之一。《红楼梦》文本中有多处事关袭人的叙述存在费解甚至笔误的问题。其中第五十一回最为典型:袭人回家看望病重的母亲,晴雯夜间穿着单薄的衣裳出去吓唬麝月而受凉感冒,宝玉为晴雯请大夫调治。按照惯例,各房请大夫首先通知总管房,由总管房请大夫给各房病人看病、开药,费用由总管房支付。这次宝玉为晴雯请来的大夫,不是通过总管房请来的,是宝玉偷偷请来的。因此,请大夫的车马费就不能从总管房支领,得由宝玉支付。于是,宝玉命麝月去取银子,麝月说:“花大奶奶不知搁在哪里呢?”这里的“花大奶奶”就令人费解。从上下语境看,应是袭人无疑,袭人是怡红院主人的总管家,宝玉的饮食起居、衣服鞋袜、珠宝银两,皆有袭人存放保管,宝玉屋里的零用银两自然由袭人存放保管。宝玉让麝月去取银子,支付为晴雯看病大夫的车马费,毫无疑问是去宝玉屋里取银子,这一点《红楼梦》表述的非常清晰——宝玉、麝月二人来到宝玉堆东西的房子。这就进一步确定麝月所说的“花大奶奶”当是袭人无二。那么,麝月为什么叫袭人“花大奶奶”呢?按理说,“奶奶”这一称谓是对已婚儿媳的称呼,女子只有正式举行过婚礼仪式,明媒正娶到婆家,才能称“奶奶”。袭人是一个丫环,麝月称她为“花大奶奶”,确实令读者不解!原因有五:



  其一,袭人仅是一个丫头,虽然宝玉挨打之后,她向王夫人诉说了一番令王夫人感动的话语,深得王夫人的欢喜与器重,王夫人将其视为知己,更加放心地把宝玉交与其照顾,袭人也因此被“内定”为姨娘,享受与赵姨娘、周姨娘相同的待遇。王夫人这样做的目的是让袭人更加细心地服侍宝玉,监管宝玉。袭人身份的改变,只有王夫人、王熙凤和薛姨妈三人知晓。贾母不知晓“第七十八回贾母才知晓,,贾宝玉更不知晓。可见,知道袭人“内定”为姨娘的范围是有限的。从另一角度说,既然贾母不知此事,就表明王夫人对内定袭人为准姨娘没有十足的把握,存在一定变数。或者说,贾母心中已有中意人选,但此人并非袭人。这样就出现了贾母心中的人选与王夫人相中的人选不一致的问题。为了确保袭人能够成为宝玉的侍妾,王夫人必须先秘密创造既定的事实,然后再寻找贾母心中人选的“把柄”,将其驱离贾府,最终“逼迫”贾母认同自己选定的人选袭人。事实也的确如此,第七十八回详尽叙说了王夫人如何编造晴雯的坏话,如何夸奖袭人,最终“强迫”老太太认同袭人已成为宝玉侍妾的既定事实。



  王夫人:宝玉屋里有个叫晴雯的,那丫头也大了,而且一年之间,病不离身;我常见他比别人分外淘气,也懒;前日又病倒了十几天,叫大夫瞧,说是女儿痨,所以我就赶着叫他下去了。若养好了也就不用叫他进来了,就赏他家配人去也罢了。



  贾母:晴雯那丫头我看他甚好,怎么就这样起来。我的意思这些丫头的模样爽利言谈针线多不及他,将来只他还可以给宝玉使唤得,谁知变了。



  王夫人:老太太挑中的人原不错。只怕他命里没造化,所以得了这个病。俗语有说,‘女大十八变’。况且有本事的人,未免就有些调歪。老太太还有不曾经验过的。三年前我就留心这件事。先只取中了他,我便留心。冷眼看去,他色色虽比人强,只是不大沉重。若说沉重知大礼,莫若袭人第一。虽说贤妻美妾,然也要性情和顺举止沉重的更好些。就是袭人模样虽比晴雯略次一等,然放在屋里,也算的一二等的了。况且行事大方,心地老实,这几年来,从未逢迎着宝玉淘气。凡宝玉十分胡闹的事,他只有死劝的。因此品择了二年,一点不错了,我就把他丫头的月分钱止住,我的月分银子里批出二两银子来给他。不过使他自己知道越发小心学好之意。且不明说者,一则宝玉年纪尚小,老爷知道了又恐说耽误了书;二则宝玉再自为已是跟前的人不敢劝他说他,反倒纵性起来。所以直到今日才回明老太太。



  贾母:原来这样,如此更好。袭人本来从小儿不言不语,我只说他是没嘴的葫芦。既是你深知,岂有大错误的。而且你这不明说与宝玉的主意更好。且大家别提这事,只是大家心里知道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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